「曾經有個西方人說過,愛情就像撿石頭一樣,一生只能撿一次,
人們總是想撿最大顆的,等到走到人生的盡頭,才發現手中沒半顆石頭…」
「不過現在的人們不一樣,撿了不滿意,丟掉再撿,只是到了人生的盡頭,
才愕然發現在自己手中的,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石頭。」
「這只證明了一件事…」
「人類過了三千多年之後,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。」我攤了攤手。
「老師,我有問題。這一堂是中國通史課吧?」還是上一次的馬尾小女生,
「是阿!你看我一副窮酸樣就應該知道我是歷史系的老師。」
班上一陣哄堂大笑,
「那為什麼會說到西方哲人的故事?」
「東方和西方的歷史是殊途同歸的,說的都是同一件事…」
「人類就算過了再久的時間,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。」
下課的鐘聲響起,我收起手邊的資料,走到地下餐廳吃午飯,
我很習慣一個人吃飯,以著自己的速度咀嚼食物,
以著自己的速度想著接下來要作什麼,
下午沒課,一個人散步到去天母喝下午茶吧!
這些年我很習慣再將自己放在一個很角落的地方,
然後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、動作,焦躁的、安靜的、匆忙的、緩慢的…
很有趣!但我不會加入其中,我只喜歡遠遠地看著他們。
「有趣嗎?看著一堆人動來動去…」
是綁馬尾的小女生。
「你通常都不問別人的感受,只憑自己的意思想作什麼就作什麼嗎?」我說,
「你通常都喜歡離群索居,像個偷窺者一樣看著別人嗎?」她說,
也許一般人大概不容許自己的學生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,我也是!
不過只限於課堂上,下課後他們就變成路人甲,好一點的則變成朋友,
所以我是不大在乎這種上下之分。
「我是你所說那種人!」她說,
「我也是你所說的那種人!」我說,
我兩三口將眼前的食物吃完,準備離開,
老實說,我並不喜歡單獨跟學生吃飯,除了本身的怪癖之外,
有時也會引起一堆不必要的謠言,畢竟我跟她們年紀差不多,又是孤家寡人的。
「你如果不是一個人吃飯就會腸胃不適嗎?」
「沒錯!」
離開餐廳走到校門口時,我發現她還是跟在遠遠的地方,
外雙溪到天母東路上咖啡廳老實說不算近,以我的速度大概要二十幾分鐘吧!
一路上,我只要走慢點,她就會停下來喘口氣,
一恢復正常速度,她就要跟競走一樣兩步併成一步走,
快到巷子口時,我突然跑進巷子裡東鑽西轉,
當我終於甩開她,很高興地打開咖啡廳的大門時,
「阿貓,一杯很苦的曼特寧和一杯很甜的卡布奇諾,總共245元。」
「等一下,老闆,我只有一個人呀,怎麼會有兩杯咖啡?」
「上頭的小姐說的。」
她在二樓得意地對我招招手,
「我服了你了!」
我坐下來,決定不理她,喝著曼特寧,看著自己的書,
所以沒發現她已經將她喝了兩口的超甜卡布奇諾,跟我的超苦曼特寧調了包,
「哇!」我吐一小半,濺到桌子和我的衣服上,
「你…」
「老師,你真的那麼不喜歡甜的東西呀?」
裝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,登時我也發作不起來,
看來,這小女生是我的天生剋星!
所以我再度決定,還是不理她,看著自己的書,
等我從書本的世界回來時,已經是傍晚時分,她已經不在她原本的位置上,
我就是有這個毛病,一旦專注在一件東西時,就看不到其他東西。
「阿貓,這樣不行歐,把人家冷落在一旁。」老闆不以為然地說,
我只能苦笑了一下,
晚上,我跟阿文說起那個小女生的事,把他笑到肚子痛,
「不過,後來我總覺得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喝到這麼甜的卡布奇諾…」
阿文突然摸摸我的額頭,做出一個不是發燒的表情,
「你當然不是第一次喝,以前小如也喜歡喝阿,她甚至還會跟老闆多要一包糖,而且你們每一次都會交換喝對方的咖啡。」
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,
可是為什麼只要有關她的回憶在腦中總是朦朧的一片,永遠看不清楚,
「選擇性失憶。」五年前,一個像是被人倒了二億會錢的醫生跟我說,
「發生這種事對你來說打擊太大,
所以你的大腦選擇性地忘記有關於這件事的記憶。」
深夜十二點,我一個人走到頂樓,趴在欄杆上,抽著煙,望著天空,
「對不起!連你最喜歡喝卡布其諾都忘記了。」
不只是她喜歡的東西,甚至連她的身影都是模模糊糊地,
只知道她曾經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
頓時,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可憐,同時也是最可笑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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